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圆至这厢仍在解说:“水是天下至柔之物,不成形状,却又遇强则强。尔等练拳,这水缸上的门道,远不如打桩或打沙袋容易吃透,要多加摸索。诸位师弟师侄请看——”他话音一落,人走到一口大缸前,分马站定,慢慢将右手的袖子撸到肘上,事毕后忽而右臂高抬至脑后,蜂腰右侧旋即左摆,仍不减上势的右手随之攒拳而握,仿若蓄力已极。
圆至双目如电,正喝一声,右拳瞬击而落,拳及缸中水面,登时暴起一面尺余高的水帘,水珠沸沸滚滚在日光间,而他不慌不忙,左臂曲肘向水帘从容一击。他左臂衣袖未挽,然而击落之处,那水仿佛不沾他身一般,向前方弹出一个垂弯的弧度,这才终于落入缸中。
菜鸟们目眩神迷。
圆至全然不觉自己装了个成功的逼,重新站起身,若无其事的续道:“罗汉拳讲究的是刚柔并济,存乎一体。拳势浑然不绝,连绵不尽,故而你们打这水,既不是一味的捶洒了它,亦不可一拳之后再无余力。罗汉拳练得到家的师兄,这一道水幕不落之际,可击出数拳,拳拳不同,劲气不衰。你们如今离那火候还早得很,今日先将练拳的姿势摆对,一年内将水花捶得像个样了,再谈以后。”
方天至虽然闹心,但对这捶缸的日常也多少认了命,听师兄发了话,便老老实实的捶了起来。边捶还边想,师父要他掌陷水面,却不可溅起水花,这捶的路数与罗汉拳和金刚掌似乎全然不同,不知究竟是哪一门掌法。他正溜号,身边的圆清忽而叫他:“天至!”
方天至一抬头,圆清正对着他,“哈”的一声捶起一扑腾的水花,又朝他弹拨过来。他还未及反手礼敬一波,圆至已大吼一声:“圆清师弟,好生练功!”
如此寒来暑往,春去秋来,方天至到底还是练上了金刚掌,过上了既要拍出大大的水花,又不可拍出水花的水深火热的日子。能在空簸箕上自如行走时,师父给他铲了一小片细沙地,叫他绑上铁沙袋在上头行走,何时健步如飞而不留足印,何时再与他说知。
方天至一听说这个“再与我说知”,就知道,这还远远不是结束,想来少林绝技也不是能轻松练就的。而拍水的功夫,也有了新的目标——空明在水缸缸底铺了一层细沙,与方天至讲,照旧去拍,何时缸底细沙不浮,并能印出他的掌印来,何时再与他说知。
方天至瞧了瞧缸,又瞧了瞧师父:“师父,徒儿天天拍水,也不是抱怨,但总归有些难捱。不如您老人家教我两套武功练练,也好排遣一二。”
空明背着手,笑道:“何时做到我说的那般,再与我说知!到时可教你几套还看得过去的功夫,你闲时可以耍耍。”
方天至默然不语,瞧了瞧师父,又瞧回了缸。
好罢!
到时再与你说知!
他正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,却忽听寺中钟声大作,不由循声而望。落霞如血,染遍山寺,那钟声连绵不绝,竟似有一丝凄楚仓皇之意。
方天至正要询问空明,却见师父面色大变,急匆匆的掠走了。
当日晚课,主持方丈空闻悲声告众道:“本寺空字辈长老空见,于数日前在洛阳迁化了。”
阖寺上下,登时齐声庄重哀道:“阿弥陀佛!”
方天至虽然自下生就宅在少林寺,但多少也听了许多年八卦,晓得本寺在江湖上声名最盛的乃是“少林四大神僧”,其中便以空见师伯为首,据说他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,许多年不曾与人动过手了。方天至没怎么见过他,故而也没甚感情,只随大流的念了声佛号,不作声色的打量了下寺中长老的神色,果然见许多人面容悲切,似有恚愤之色,不似单纯悼念同门师兄。
正当时,便有耿直的年轻和尚开口问:“空见师叔祖向来康健,何以突然迁化了?”
空闻沉吟片刻,叹了口气,道:“空见师兄是被人用拳头打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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