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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,你说这件事啊,”荀白水随意地挥了挥手,“京城乱糟糟一片,天牢的人手自然也不足,确实有些太过疏失。你想,李固身犯如此重罪,他自然害怕……”
荀飞盏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解释,“李固曾是祖父的门生,主管天牢的提刑司也是内阁举荐的,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畏罪自尽,叔父不觉得太巧了吗?”
荀白水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,怒道:“这话又是什么意思?难不成你想暗示说……我和濮阳缨还有什么关联啦?这京城的疫灾难道是叔父的责任不成?”
荀飞盏定定地看了他半晌,脸色变幻难定。方才那番话语到底在质疑什么恼怒什么,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。与叔父政见不同是一回事,但要怀疑他放任帝都这场倾城大灾,荀飞盏还是觉得太过荒唐,不合情理。他此刻唯一能够清楚确认的事就是后悔,后悔自己愚钝轻疏,当时没有多走一步多看一眼,有负平章的嘱托。
“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。叔父是唯一一个审问过李固的人,他到底招认了什么也只有你才知道。金陵城这场疫灾,多少人哀号惨死,多少人满门不得幸存,如此大的一场祸事,难道真的只是他受了濮阳缨的贿赂蒙骗这么简单吗?”
荀白水刚刚显露的怒意此时反倒收了回去,长叹一声,语调甚是感慨,“飞盏哪,等你到了叔父这个年纪就能明白,这世上的事也不是桩桩件件都那么复杂,有的时候人糊涂起来……”
他的语音突然顿住,视线惊讶地投向前方。荀飞盏立即回头看过去,只见永安门外甬道的另一边,萧平旌身如利箭般冲了过来,忧急地朝着荀飞盏喊道:“荀大哥!太子……太子身边也有濮阳缨的死士……”
这么一句话已经够了,荀飞盏惊骇之下不及多问,立时跃身翻下高台,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,瞬间便消失在夹廊尽头,留下荀白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,面色惨白,半天回不过神来。
垂纱帐帘中,熟睡的萧元时蹬了两下锦被,翻了个身,随即又没了动静。
跪坐在榻前软垫上的掌事娘子隔着纱帘察看片刻,转头悄声对随侍的内监宫女道:“殿下还得睡一阵子呢,你们都累了,趁机去歇一歇吧。”
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躬了躬身,正要立起,另一名老内侍道:“娘娘吩咐了,殿下身边侍候的人少了可不行。”
掌事娘子低声笑道:“有张公公和我还不够?往日倒也罢了,殿下这场病,人人都熬得油尽灯枯,也得让孩子们缓缓。”
张公公瞧了瞧身边这几张已经尖瘦的脸,想想围屏后还有女官领着三名宫娥待命,若要侍候倒也尽够了,便不再拦阻,轻轻嗯了一声。
这三人退出之后,太子榻前便只剩了张公公和掌事娘子两人,分别跪坐在床头床尾。低垂的纱帘这时又飘动了一下,萧元时翻身向外,半边脸埋在软枕中,咂了咂嘴。
掌事娘子抬手拂起半边纱帏,视线一寸一寸地抚过这张稚嫩的脸庞,眼角微微闪光,竟似涌起了泪意,手指轻颤,仿佛想要去拨开他的额发。
张公公也探头来看,慈爱地拉了拉被角,转过头正要把半开的纱帏重新合上,突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,脖侧随即传来剧痛,本能地抬手抓挠,抓住了掌事娘子以束发银簪刺喉的手腕,身体拼命向旁侧一倒,撞翻了榻边的小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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